奶奶待客

奶奶待客

奶奶已经去世好多年了，但她的待客之道我至今记忆犹新。

奶奶个子不高，背有点驼，满头银丝，圆方脸，笑眯眯的小眼睛，三寸金莲，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脸上的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奶奶一生没有闺女，可村里的的老少姑娘回娘家都要到奶奶那儿去，有提点果包子的，有拿块布料的，也有啥也不拿的，奶奶总是热情招待，见了她们就笑，非留着人家吃饭。由于厨艺精，一道普通的豆腐都能做出不同的花样：酸菜炖豆腐、麻辣豆腐、韭菜炒豆腐、豆腐丸子、小葱拌豆腐……每道菜都用心做，都比别人做得好吃，所以家里总是人客不断。

记得有一次，一位远嫁的老姑奶回娘家了，她的父母已经去世，只有一个亲嫂子，她到亲嫂子家象征性地住了一晚，就到我们家住，一天到晚跟奶奶在一起，谈亲，叙旧，时不时地会商量该去哪家，拿什么样的礼物…….两个人谈得很投机，一直在我们家住了十多天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临走时，眼泪丝丝的，说以后回来了再住奶奶家。谁知，半年之后就去世了。奶奶知道后，难过了好多天，说那是要多留她住些日子就好了。

很难忘的就是招待她的娘家人。

由于以前物质匮乏，粮食紧缺，吃喝都是问题，可奶奶招待自己的娘家人从不含糊。为招待来给她拜年的娘家人，每年老早都开始准备东西：春天晒萝卜干，夏天晒槐花，秋天晒干豆角，冬天淹腊肉等，很费工夫的是准备南瓜籽儿，一遍又一遍地冲洗，挑捡，翻晒，往往一个南瓜的籽得晒好几天。但她从不嫌烦，一年要晒几十个老南瓜的籽，攒下一大包南瓜籽儿，足足有十几斤。

每年的正月初三，是她娘家人来给她拜年的时间。初二就开始准备了，先是打扫庭院，收拾屋子，家里家外扫了又扫，抹了又抹，桌椅板凳抹得锃亮，院子里扫得一尘不染。接着是先煮一大锅肉，里面放些红白萝卜，蒸几笼各种各样的馒头，高高地挂在屋梁上等着第二天用。

初三一大早，奶奶就起来把头发洗干净，晾干，在后脑勺上盘上个整齐的发髻，穿上很干净很漂亮的衣裳、很美的绣花鞋，裹上很新的裹脚，在家恭候娘家人的到来，同时也要求一家人穿戴一新迎接客人。

吃过早饭，就开始盼娘家人到，不停地派我们到后山上望，看他们来了没有，好准备饭菜。我们几个小孩子更是激动得不行，一会儿去后山看看，没到，失望地向奶奶报告；过一会儿又去，还没到；再一会儿再去看看，还是没到……到了十点钟左右，有人说像是舅爷们来了，奶奶赶紧先让他的三个儿子先去迎接，她和婶娘们在家开始炒瓜籽。

不到二十分钟，后山上出现了三十多人的拜年队伍，亲戚们快到了，家里除了奶奶外，大大小小的人都再次去迎接，客人、主人到一起，老早都打招呼、老早就寒暄、老早都把手伸出去准备握手，大人们帮着提东西，小孩们忙着疯跑，大家都乐呵呵的，高兴得很。

到了家门口，奶奶亲自出来迎接，脸上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儿。有喊她姑的、有叫她姑奶的、有叫她姑太的她都应不急。有的直接跪地上给爷爷奶奶磕头，爷爷奶奶赶紧把他们拉起来。有比较有成就的亲戚，有普通的亲戚。奶奶对谁都一视同仁。大家都向她问好，送去祝福。家里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这时候，婶娘们把炒好的花生、瓜粒端上来了，大家都围过来，大人们还谦让一些，小孩子们就开始哄抢了，我们姐妹几个也趁机去抢，抢到了跟他们一起玩儿。平时要这样没规矩可是要挨训的，可是这一天，在客人们面前，我们却可以放肆、大人们从不训我们，更不打我们，但等客人一走，免不了要算账的。大人们边嗑瓜子边拉家长，谈笑风生。

奶奶她们准备饭菜，她就像个不知疲倦的砣磥，从堂屋转到厨房，从厨房转到堂屋。饭菜至少要准备四桌，大人们三桌，小孩们一桌。吃的是很好的腊肉、鸡肉、牛肉，喝的是很好的白酒、红酒、黄酒。男的猜枚划拳，喝得摇摇晃晃，女的招呼小孩，一个个吃得饱，都夸奶奶厨艺好。

饭后，爷爷奶奶又会给小孩子们压岁钱，初二我们去舅爷家得一块，初三他们会翻倍给。大人们在一边儿说不要了不要了，小孩儿们老早伸手去接。

半下午，客人们要走了，一家十好几口人在爷爷奶奶的率领下，笑着一直送到后山口，足足要送一里多远。五十多人的亲人队伍，有说有笑，热闹非凡，简直就是一道风景线，引得路人驻足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