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
午后两点零几分，我在办公室的靠椅上忽然醒来，没想到实习之后，睡午觉的习惯居然如此迅速地发展成为误差仅为几百秒的生物钟。
我睁开双眼，努力维持熟睡后仅有的一丝清明。
这过程，就像很近一年来的自己，沉浸在亲手编织的美梦里。时间久了，想要醒来，却被早已习惯的千丝万缕拖曳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梦幻和现实的夹缝里茫然无措，既不甜美，也非壮烈。
然而，补眠之后的下午，总是分外有精神。眼睛盯着屏幕再久也不觉得酸，脑袋也不再昏昏沉沉。
正如很近这段时间的我，于遥远的记忆中醒来，于深埋的地底醒来，于幽密的灌木丛中醒来，如饮醍醐，虽万千感慨，却郁郁不能言。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就好像，失忆了很久之后，忽然恢复记忆，看着失去意识期间做过的种种混蛋事，想破口大骂，却又不得不骤然住嘴，因为发现那个混蛋，竟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就好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偶然得到返老还童的仙丹灵药，迫不及待地吃下去，一段时间后发现，这药不过只能造成短时间的幻觉，药效过后，依然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
就好像，本来是个自由自在的航海者，不小心被塞壬的歌声蛊惑，眼看就要触礁沉船，却猛然清醒，及时悬崖勒马，摆脱险境后，在甲板上呆呆坐着，喘着粗气。
或许是这样一种感觉，用劫后余生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个时间，我还在上班，坐在电脑前，有一种想要展翅飞翔的错觉。
回头看看来时路，看到自己孤单一人，暴躁而迷茫，脆弱而感伤，有时笑得没心没肺，有时却无助得惹人怜惜。很久很久以前，我过得并不算快活，习惯晚睡，喜欢寂寞，不愿伤人，也从不自怨自艾。那个时候，我不太懂幸福的含义，却清楚地了解痛苦的滋味。不久以前，我过得无忧无虑，很少在半夜惊醒，沉迷于热闹的生活，对所有人好，一团和气。那个时候，我觉得平淡的生活才是真，任性得让我忘记了疼痛，也丢失了自我。
有时候，我们以为自己终于睡醒，其实，我们才刚刚进入梦乡。而判断清醒与沉睡的标准则在于，是否有一天会感受到，将醒未醒的折磨。粘稠而杂乱的思绪搅乱舒适甜腻的生活，理智像一把精致的锤子，在心口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让一切痛苦和欢愉渐渐流失殆尽，空旷却绝望。我们隐约知道，自己即将醒来，却不知道会在何时，也不知道那时，自己的生活是否早已满目疮痍，无法补救。
好在，终于是醒了。
理智扔下冷漠，快活抛弃懒惰，那一半满身棱角的自己，和这一半破碎不堪的自己，终于融合在一起，变得完整而强大。此后，或许不再有遗世独立的孤傲，或许不再有前呼后拥的温情。有些时刻，必须是长袖善舞的圆滑，有些道路，必须是孑然一身地出发。
可是那又如何？年轻的时光，本就该毫无理由地坚强、勇敢、隐忍，本就该无所畏惧地大放光芒。
好在，终于是醒了。
从那个像小孩的自己，和那个像老人的自己中间，披荆斩棘，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做回真正的我。
人生一大乐事，乃是于万千人海之中，遇到和自己心有灵犀的那一个；而另一大乐事，则莫过于在生活杂乱无章的节拍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段和弦。
好在，终于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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