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朵朵开
一
妈妈屋前的菊花，盛开了。
如果不是看到这些默默开放的菊花，我以为现在还是夏天。但这个秋天已经裹在这一季的菊花里悄悄地来了，是菊花敲醒了时节的钟声，我该感谢它才对。
妈妈养的菊花品种很多，其中有墨菊、龙须菊、紫菊、白菊，而我很喜欢龙须菊，因为它长袖飘舞，妖娆动人，给人以独特的美感。妈妈养的龙须菊有两个品种，一个是淡黄色的颜色，一个是深紫的颜色。但不管是哪个品种，都开得如火如荼。几朵花簇拥在一起，有的侧着面，伸展着娇羞的须叶；有的迎着阳光，合拢了花瓣，四周张扬了一圈花边。
远远地看去，这些菊花姹紫嫣红，它们的每一片叶和花瓣都蕴含着美。它们热烈地绽放着，争先恐后，就像一群活泼的孩子。它们一朵朵，一簇簇，带着清新的气息，在秋日的阳光里，在寂静院落中怒放。
它们在阳光下绽开笑脸，阳光越是热烈，它们就开放得越热闹。它们像兄弟姐妹一样团结和睦，给人以无限的温暖。
二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元稹应该是爱菊花也懂菊的，他把自己对菊花的喜爱写入诗中，于是字里行间便有了醇香如玉般的滋味。我家没有篱，可家里有的是菊花，妈妈就是那爱菊的人。
菊花中我很偏爱的是淡黄色的龙须菊，它那一条条弯曲的瓣叶恣态各异，迷人靓丽，好似一位妩媚傲娇又带点霸气的知性美人。“赏菊时要静心，要摈弃杂念，默默地感受菊花之美。”这是妈妈教我的赏菊秘诀，她说这样才可以获得一种独特的享受。妈妈爱菊近乎痴迷，她待菊花犹如照顾自己的孩子般细心。我经常看到妈妈弯着腰认真地松土、拔草。
“这草啊，见缝插针，一不小心便来夺走菊花的营养。必须拔掉它们。还得及时浇水、施肥，不然就会影响它的生长。到了一定的时候，还得摘心。”妈妈她念叨碎碎的，像微风一样撩入我耳中。
“摘心？”我歪着头想了想，不懂摘心是咋回事儿。
“摘心就是对菊花的中间部分进行去除。摘心之后植株会变得小巧。然后快速分成几个分支，花朵也会开得更多，枝叶也会更加茂盛。摘心一般和除蕾结合，一株菊花上会有很多花蕾，到时保留很上面很大的一个，剩下的都可以剪掉。去除花蕾之后花朵就有了更广阔的生存空间，花朵就可以长得更加大、花朵更多更饱满。”母亲慈祥地笑着，丝丝的皱纹也像菊花一样绽放在额头，我看着挺美。
“知道了，妈妈很棒，把菊花养得这么漂亮、赏心悦目。”我拍拍手，佩服的神情流露在脸上。
“妈妈你很喜欢哪个品种的菊花？”我好奇地问。
“这里的菊花我都喜欢，因为它们像你们小时候的样子。”妈妈用小手指轻轻地刮刮我的鼻子。原来妈妈把菊花当成孩子一样呵护了。是啊，我们在渐渐地长大，将会有更多的事情去做，不再时时环绕于妈妈的膝下，她便把对我们的爱寄托在这些菊花当中了。
“你看，那盆匙瓣雀舌菊的样子稳重沉静，可像你大哥了。这盆紫色的龙须菊独立骄傲，和你姐的性情差不多。”妈妈饱含深情地用手指点着这些菊花。
“嘻嘻，那我呢，哪款菊花像我呀？”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妈妈的答案。
“你呀，就象这盆九月菊，喜欢热闹，喜欢扎堆儿。”妈妈嗔笑着。
“你再看这盆盘龙木兰，耐得住寂寞，忍受得了孤独，和你二哥的脾性差不多。”妈妈眯起眼睛，语气轻缓。原来妈妈是在回味儿有我们兄妹四人小时候欢快身影的旧时光。随着秋菊的年年绽放，岁月已经悄然流逝，妈妈已经不再年轻，我们也各自远走高飞。我觉得妈妈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所以才那么喜欢养菊花爱菊花。
三
妈妈说菊花无语但有魂，专门交待我们不要任意采摘它们，哪怕是再喜欢也不行，可我却偷偷地采摘过一次。那是在一个午间，我溜出去和小伙伴们在院前的荒草丛旁玩耍。小丽把头伸了过来：“看我的麻花辫，是妈妈费好大的功夫扎的。”
我们转到她的身后一看，果然好看，精致的麻花一股股地附在她的脑后。
“如果有花就好了，插在上面可以做新娘子。”毛头咋呼着。
“是啊，仙女们头上也戴着花的。还可以做仙女。”我接过话头。
小丽动心了，她问：“哪里有花呀？这里都是草。”
我突然想起妈妈种的黄菊花，那鹅黄色的菊花开得正旺。
“我家有黄菊花，我们摘些戴在小丽的头上。”
一伙孩子蹑手蹑脚地溜进我家后院，我悄悄地打开那个木门闩，先竖起耳朵听听动静。好像有爸爸的鼾声，妈妈呢？我怕她醒着呢。我踮起脚尖，朝窗户上的缝里朝里瞄瞄。哈哈，妈妈也睡着了。
我向后招招手，几个小伙伴踮起脚尖猫着腰迅速靠近那几盆小黄菊。几只小手一齐伸出，摘下一朵朵的黄菊花，随后悄悄跑出院外。我们把黄菊花插在小丽的麻花辫里，一会儿的功夫，她的小辫就插满了小黄菊。我们笑着说：“像菊花仙女！”
“如果是红色的菊花，那就是新娘子了。”毛头兴奋地提高了嗓门。
“我才不当新娘子呢，我要做菊花仙女。”小丽很得意地说。
这天的下午，我们沉浸在无比的欢乐之中，小伙伴们你一句我一句，那声音几乎将时光淹没。
第二天我放学回家，看到妈妈阴沉的脸色，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你是不是摘黄菊花啦？”妈妈站在那里，身后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没有……”我说谎的时候脸上泛着层红晕。
“再说一遍！”妈妈厉声喝道。
“是、是的，只摘了一点儿，还留了很多呢。”我的汗似乎从发际边渗出，腿有些发软，顿时招了。
“我怎么告诉你的，再喜欢也不能采摘菊花！”
“嗯，知道错了，妈妈。”
“你爸爸很近工作压力比较大，身体也不太舒服。我养的这些黄菊花是用来改善他的心情的。黄菊花花期不足十天，你摘了那么多去了。你看看，那空缺处多难看。”
是的，我想起它饱满时几乎要把花盆边沿覆盖住的样子特别漂亮耀眼。
“吃过饭，在花盆边罚站半小时，语文默写加三篇。”
我背着手，面对着这些菊花思过，如果这菊花有魂，那它一定少了几缕魂魄。
“你爸就像这黄菊花，敢于打破常规，因此时常受到一些人的明嘲暗讽，也经常遇到挫折的煎熬。可是你爸有毅力有恒心，认定的方向就会一直走到底。别人的冷言冷语他不在乎，他就像这些菊花一样，气韵超逸，傲霜挺立。你爸也是爱菊花的人，你摘了菊花，他会伤心的。以后再不许采摘花了，记下了不？”
“记下啦。”
有了这次教训，在以后的岁月中，我不曾采摘过一朵菊花。
四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明白，妈妈爱菊是因为她把对我们的爱倾灌在这菊花当中了。那盛开的菊花里有爸爸的魂，有我们兄弟姐妹四人的精气神儿。
数年风霜浸，爸爸已经走了，他的墓前，在秋分时节，总有一盆黄菊花摆在那里。一朵朵的菊花，娇艳迷人，经过妈妈的精心培育，花期有所延长，我想有它的陪伴，爸爸在那个世界里一定不寂寞。
今年秋季菊花盛开时，细心呵护它们的除了妈妈之外还有我。妈妈坐在阳光里脸上带着微笑指点我松土除草浇水。渐渐地，我似乎又回到童年的时代，只不过好像是我成了妈妈，妈妈却成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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