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很土的小屋。它矮,高个人伸伸手可取下它檐口的瓦片。它土,周身只披了一层很土的黄中泛白的砂浆。前无门楼,后无庭院,旁无花园。它以自己的不合时宜的土气立于一条很土气的乡村公路边。它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新年的鞭炮声响了一次又一次,它慢慢地老了。也更土了。高楼上的琉璃瓦的光辉愈发衬着它的土气变得更深重了。人们似乎早已将它忘却了。
但我们深爱着它,——我们是它的温暖的栖居者。“我们”这个概念的外延是:妻、我和我俩刚刚十三月大的儿子。
我们这儿有这样一句土生土长的话:再好的屋都要人撑。我们刚搬进时,几个人就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意思好像是说土气的小屋因我们的迁入获得了灵性而不再土气了。别人是不是这个意思我管不着,但我的的确确是这样想的。它的土气比任何一座造型奇异装饰奢华的小楼更能吸引着我了,——我深深爱上了它的土气了。
它的土气与我极相似:毫不夸张的外表,决不张扬的任性。在这小楼林立的空间里,小屋以它温雅的个性置身于世人的冷漠与阳光的温情之中。土是土了点,但正因它的土它找到了与我心灵的契合点。
小屋背面的一小片松树林以博大的胸襟庇护着它,小屋安详地躺在它清凉而舒适的怀里,终年倾听着松林里时缓时急飘出的自然大师演奏的乐曲。我也时常在这精妙绝伦的乐曲中沉醉,忘掉了尘世的一切是非荣辱。心里想:它俩就是我身边的伯牙子期了。再加上一个小小的“我”,可称上是“心灵三友”了。每在夜静更深的夜晚,品尝着妻提醒我早点睡的甜蜜,看着儿子酣睡的小脸,静听着窗外自然大师送来的音乐,我忘掉了白天所有的不快与灯下备课批改作业的疲倦。温馨与甜意溢满了小屋的每寸空间。它是窗外的松乐给的,更是妻的体贴与儿子的酣睡的可爱给的。我感觉没有人有过这样美妙的夜晚,我成了这个世界上很好拥有着它的人了。甜蜜、骄傲、幸福一齐涌进心头,便赶也赶不走了。
伴着自然的音乐,躺在床头看书的我倦了,拽上被子钻进了被窝。妻与儿已睡熟好久了。偷偷地在妻的额上留下一个轻轻的吻,我睡在了儿子的身边。丢开了书本,大脑却又清醒了些,我想起了白天的生活。儿子一直生活在我们身边。看着儿子一天一天地长大,一天比一天调皮,一天比一天难带,我与妻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累。从出生到现在,儿子的吃、穿、洗、玩都是妻料理的多,偶尔我也帮帮点小忙。儿子小不懂事,时常在我们身上撒尿,我常想:被孩子尿也是一种幸福。白天上完课走到校门口,我就远远地看见了妻抱着儿子站在土气的小屋门前的土路上,面朝我甜甜地微笑着,儿子认出了我使劲地朝我摆着小手。那一刻,妻、儿和小屋就是我心中很美的童话,一旦我走进了小屋,这童话便完美了。
它是一座很土的小屋,自从我们走入它以后,它便不再土气了。
似乎很久以前上天已经安排了我们与小屋的这次相约:
我们深深爱上了它的土气,它给了我们恬静与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