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望

对望

午后，阳光虚晃一枪，阳光仿佛想证明自己还有另一种念想。然而，这一枪晃得太柔弱，雨后的天空并没有提升多少热度，而阳光的念想终于像一个谜，在午后的天空飘飘摇摇地悬着，等人们去猜。

长假期间，人们似乎突然变得很忙，忙得连小区院里都人迹寥落。五十户人家一百多张不同的面孔，平时常见面的本就不是很多，这几天就更加少得可怜，那么多人都悄然离去，不知都去了哪里，也许旅游去了，也许寻找各自的乐趣去了，剩下的，差不多就是孤、老。阳光虚晃一枪的时候，也有三两个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的，当他们证实阳光真的来了以后，就喜出望外地晾晒衣物。后来，也有几个临窗晒太阳的，很明显是属于老态龙钟的那种尊容，阳光给他们带来的笑容还不曾灿烂，虚晃一枪的阳光就恶作剧一般退缩了。阳光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窗前的人影也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小区大院复归寂寥。

小区大门对面，新开了一家羊毛衫店，未知货品如何，有声宣传广告倒是整天不停地响着，早七点至晚七点孜孜不倦，甚至压倒了来往穿梭的车辆的声音以及洒水车和垃圾收集车尖利高昂的提示音乐——说到这些提示音乐，才记起洒水车好像有几天不曾来了，要么是钻了双节长假的空子，要么是钻了雨天的空子，总之，少了一种尖叫，耳根清净了许多。垃圾收集车惠然肯来，不过也来得少了，早晚各一次，小区门口的袋装垃圾自然就堆积如山。

车辆穿梭而过，语声广告响个不停，反倒衬出了小区的安静，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又有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不知是在看空寂的院子，还是在听街上混乱的声响，抑或是在关注门口的垃圾，他们靠在窗前久久不去。后来，大概是听得烦了，就把目光收回来。转头的时候，他们就看到了我。

我认得他们，一对“空巢”老人，住着很大的房子，深居简出。奇怪的是，很久以来，我都不曾和他们路遇了，有时候我在阳台上也看到他们从院子里走进走出。我以为，无论如何，我应该有机会和他们在院子里相逢的，却很少，很近根本没有。更多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是在两栋楼上对面相见，然后点头、微笑。近几日天色不好，有些阴冷，像他们那样的年纪，应该更容易感觉到冷，并且应该开始蛰居了。刚才，阳光那么一晃，仿佛把他们从冬眠中唤醒，便双双站在窗前，观赏久违的太阳。可是，太阳并无诚意，虚晃一下又缩回去了。当我再次看到两位老人的时候，他们的脸上满是失落和悲凉，他们一转脸看见我的时候，那位先生神情木然，他的太太朝我笑了一笑，我就还之以笑。

起风了，风很强劲，把一个白色塑料袋吹起来，塑料袋像一个气球悬在我和两位老人之间开始飘飘摇摇。待至风驻，尘埃落定，塑料袋开始摇摇晃晃地降落，两位老人已经不见了，仿佛神话故事中讲的被妖怪捉去了，然后，所有的窗户都关得严严的。

他们的儿子、媳妇儿都在临县工作，每年总要回来“省亲”一两次的。

其实，这只是“中秋节”过后的第四天，今天的天空还有些晴朗的意思，因而天气还谈不上很冷。但是，留在家里的那些老人，他们却是那样的小心谨慎。也难怪，他们老了，外面的世界，他们不怎么感兴趣了，与其在外面经受各种纷扰，不如守着自己的家，守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如果还能相伴而坐，如果还能看看电视，还能聊聊天，这样的日子还算有一些生气。但如果是既老且孤，只是守着“空巢”发呆，剩下的日子也许不太好过——谁知道呢？现在的人们太忙了，很忙碌的是年轻人，他们忙碌得连家都没时间回，把家变成“空巢”，让老人们守着，甚而至于和老人们分居，能够每天电话问候，三两日回家探望一次，就很不错了。

黄昏时分，天大晴，但明艳的阳光远在天边，把很高的山岭照得金碧辉煌如同至大光明的佛祖。相形之下，寥落的院子里更加寥落，我都不想继续忍受了。

出门的时候，我又望了一眼对面，金黄色的灯光下，两位老人正在准备晚餐，先生在择菜，太太在洗菜，好像还有说有笑还显出其乐融融的样子，他们因何而笑呢？这个问题又像一个难解的谜，高高地悬在我的心里了。

街上车辆渐渐少了，羊毛衫店的语声广告还在播放着。我从院子里出去的时候，遇上了几个邻居一路出去，也是老人，据他们自己说，是到孩子家里去吃晚饭的。

我心里一惊，我们怎么如此不约而同呢？我的女儿、女婿去走亲戚不回家吃饭了，再说，即使不去走亲戚，他们也很少回家吃饭的。妻子出去打牌，欲要“鏖战”结束，大概要等到华灯初上，不过，好在她中午出门之前就帮我把晚饭在亲戚家里“预订”好了，我只需按时去吃就可以了。

201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