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时光
时光的慢节奏,恍若静止,又恰似动态的死亡。在现实中它又在整天忙碌着,比你我都忙。它还没来得及在一根刮磨一新的锨把上留下痕迹,还没有把孩子打磨成汉子呢?这么多事情应该赶紧做,可它慢吞吞的一点都不着急。
时光不仅慢并且还总喜欢等待,等什么呢?它在等今早的一只蜗牛爬进草地,它在等水里的小鱼慢慢吐出一串串泡泡。
它在等待,用既定的时间雕刻皱纹,使人的阅历增加,也让人的精力衰减。它让每天早晨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慢腾腾。
时光会耐心地把一切东西都等齐了,连李三叔清晨起床的*一根烟时光都没有落下。它知道李三叔总是有清晨起来后愣怔一会儿的习惯,李三叔觉得那样就可以让时光在他身上多待那么一小会儿。当李三叔觉得时光等不耐烦了走了,才悠滋滋地点着*一口烟。但他不知道的是,时光是在他吐出来*一口烟后才会满意地离开。
李三叔说:“有些生命活得短,反而活得挺悠闲。有些生命活得久,反而也是挺悠闲。像咱们人,命不长也不短,却总是恨不得一世活出两世人来。扔个棍棍出去咱们能放狗把它追回来,这命能追回来?所以要学会慢。
没事儿的时候你应该立在墙根看看,看树在干啥?一直都没变化的树一年就能老高,它在活它在生长。所以说人活着很大的本事,就是能让跑得快的走得慢的都和我们待在一起,待一起干啥?待一起学那些东西是怎么个活法。
咱不光对这个时光,对人和事也都要耐心。”
我觉得他这话在理儿,时隔多年后我去看他,我看见他家院子里,我七岁时没抱动的那块石头还躺在墙根。那时我多想把它从东墙根挪到房檐下,可力气小搬不动。而我二十多岁时能搬动这块石头了,我当时已经顾不上这些小事了。
后来的我又在干什么呢,我长大后做的事仿佛都是七岁时梦想过的一切事情,就是这个石头没想起过。现在这个石头已经蒙上了灰长了些青苔,我就想那时候这个石头也年轻,幸亏它没挪窝,让它有了时光的痕迹。也让我惊觉过去和现在的差距,在每天忙忙碌碌往前走的时候,这块儿石头猛地拽住了我。
我们年轻时总是被时光拖着跑,而那时候大家并不在意它,现在我们到了在意的年龄却看到时光开始把我们拖到往事回忆中。看到石头,看到旧友,看到自己的皱纹,不经意间往事中的一个细节就鲜活地呈现在脑海。
中年的未来越来越抓不住,人们便开始学会用酒醉拖住时光。还别说,很多人说有点效果。那酒醉能让我们重新年轻起来,哪怕是短暂的年轻。在我们开始拖延的时光中儿辈慢慢长大,我们希望他们长大,我们想象着有的是时间让他们慢慢长大。
我三十五岁那几年,比我大一轮的王衍半身不遂,刘涛被车撞瘸了腿,而华子更是开启了不上班整天喝酒的纯负债生活。是时光把他们拖进过去,使他们能觉得自己的往后余生还有点意思。现在我四十多了,发觉时光也开始把我留在过去。
回忆过去是好的,能让人满足现在的生活。当然时光也在等待我们从过去中走出来,因为时光总是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悄悄说,好日子就在远路上,在一天天朝这里走来。时光让我们在过去和未来中摇摆,所以我们只有在时光中等候时光,没有别的办法。
每天一早一晚,那站在村头清点人数的老狗,可能看出些时光的动静,看出一年年走掉的那些岁月都到哪去了。李三叔说每当夜晚透着阵阵寒风的时候,第二天一定有一束阳光照在我们身上。每年春天,村东的树长出一片半叶子时,村西的树才开始发芽。那时就可以看到时光在很费力地穿过村子。但很多人看不到这些,因为没有人肯坐上半天去看一棵树或看一块石头。
四十岁以前的人看不到可以理解,四十以后的人看不到那就是悲哀了。或许你也有那么一刻半钟头的愣怔功夫,可眼睛愣怔时看的不是物件,而是直直地在看着自己的往事……
我们每天都在固定模式的生活中消耗时光,我们又在过去和未来的想象中回忆时光。在变化很少的年龄,时光开始残忍地雕刻着我们的皱纹。固定的工作和繁杂的日常生活(天知道怎么有那么多生活琐事)时光越来越收紧了它的网。它怕我们发觉,于是才会赋予我们往事回响,村子里众多久坐如石的老人仿佛是我们的未来。
但潜意识里生命的力还在进行抵抗,所以时光就会偶尔地顺从我们给予我们未来的希望。等再过一些年龄以后,随着我们的那些未来逐步实现,生命的力也随着未来而进一步塌缩,很终得逞的往往是时光,被时光打败的这个结果是必然的,我们都知道这个结果。
但结果只是一个吗?有没有另一种可能?鸟飞翔时,会把不太好看的肚皮和爪子亮给我们。鸟飞在天上,对自己的爪子就会不知所措。有的鸟会把爪子向后并拢,有的则在空中乱蹬,有的爪子却闲吊着被风刮得晃悠。还有的鸟,一只爪子吊下来,一只蜷着,过一会又调换一下。鸟在天上,真不知该怎样处置那对没用的爪子。鸟不是飞给人看的,鸟把很美的羽毛只亮给天空,从来不在乎我们人怎么看它。
鹰则爱往高远飞,飞到纷乱的鸟群上面,飞过落叶和尘土到达的高度,一直飞到人看不见。从过去走出来的人,往往很知道如何把爪子安放。鸟飞上天是它的使命,人活在世上也是有自己的使命的。不然你以为自己这一世是干嘛来了?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给天看,把那些无处安放的往事留给自己也不在意的大地。达到了灰尘无法到达的高度后,就是离天很近的地方。
阳光穿过袅袅炊烟和逐渐黄透的树叶,到达墙根门槛时就已经老掉了,那些秋草般发黄的傍晚阳光垛满了村庄。
每天这个时候,还在村口点人数的那只老狗很知道阳光怎样离开村庄。丝线般细密的阳光,从树枝、墙根、人的脸上丝丝缕缕抽走时,满世界开始不声不响。半身不遂的王衍,瘸腿的刘涛和整天负债酒醉的华子,到底再也没有能力走出往事。他们很终被丝丝缕缕地抽走了,没有任何声响。
那只老狗在早晚清点了进出村子的人数后,剩下的时间就是陪在李三叔身边。而李三叔每天都在村子里溜达,看看这看看那,像刚认识那些树和砖头一般。人们都认为李三叔是个怪人,说“疯话”做“疯事”,从不与别的老人一起在墙根坐上一个白天。李三叔为此告诉我说,在该坐的年龄他早坐够了。
自打那次去看望李三叔以后,我就总是梦到他家院子里的那块石头。我想等哪天下雨后,我要把它搬到我家房檐下来。我猜那日子应该不会太久,因为我越来越多地梦到那块石头。在梦里我觉得那块石头就是我,静静的披着青苔在每天和时光打着招呼。不过我要等雨后再去,因为我想要亮泽的它。
哦!我终于看到了时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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