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张爱芳（原创作品 侵权必究）
今天农历十月初一，我们家乡传统上坟祭祖的日子。一大早，秋风肆虐，落叶翻飞，昏沉沉的天气，让人心中倍感凄凉。
突然很想念芙蓉姐姐，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上坟送寒衣烧纸送钱。想起她，心里酸酸的，泪水模糊了眼眶。
芙蓉姐姐是我堂姐，比我大两岁，从小生的白净漂亮，是村里数得着的美人儿。她水汪汪的眼睛里，透着机灵藏着智慧，浑身上下洋溢着自信与骄傲。
姐姐是养在深闺中的娇小姐，双手不沾阳春水，两脚不踏南地边。当我们暑假打工在村里的罐头厂与挖胡的人们唇枪舌剑抢苹果的时候，姐姐却从来没有见过罐头厂里是什么样子。姐姐就这样养尊处优地被父母宠着爱着。
后来芙蓉姐姐谈恋爱了，男友在当时完全称得上是高富帅，四奶常说所有孙辈女婿里谁也抵不上芙蓉姐姐的女婿。姐妹们陆续结婚后，事实证明，确实没有一个抵得上他高也没有一个抵得上他帅。到了结婚年龄，两个人很顺利地成了家。有一次路过她家，看到姐姐坐在收拾的一尘不染的婚房里，满眼的幸福，我对姐姐充满了羡慕，心中默默祝福她要永远这样幸福下去。
姐姐没结婚之前在医院实习的那段日子里，由于我俩只是一墙之隔，经常去她那玩耍，姐姐的稳重与开朗感召着我，姐姐还偷偷告诉我，医院里有好几个男同事追她，但她心里已经有人了，所以都拒绝了，但那些男生还是穷追不舍。说这话时，姐姐的脸上泛着红光，薄薄的嘴唇透着羞涩与些许自豪，于是我对姐姐更加崇拜！
那年姐姐生孩子，婶婶来我这里给姐姐熬粥做饭，我由于工作忙，也没有时间去守着姐姐生产，一切情况只能从婶婶嘴里知道。当很后听婶婶说孩子糟蹋了的时候我怎么也不相信，我总觉得姐姐一直是健康的，又和医院的医生很熟，并且自己也是学医的，根本不会存在这种问题。可是从婶婶默默流下的眼泪中，又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后来才知道姐姐盆骨窄，孩子头大，窒息而夭折。我难以想象姐姐生产时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难以想象姐姐那么痛之后得知孩子没了，心里有多难受！姐姐随即就出院回家了，我也没有顾上和姐姐说句话。
几年后，姐姐又生产了，还是个男孩，只是也是因为先前的原因，导致孩子脑缺氧，有点不正常。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去看姐姐，姐姐笑笑对我说：怀孕的时候光想喝玉米糁稀饭，喝了还想喝，结果胎怀大了，不好生，还是导致孩子脑缺氧了。
那些年，姐姐抱着孩子奔波在全国各地，寻访治疗孩子的名医，可是几年下来，钱花光了，孩子依然如故，姐姐瘦了，憔悴了，脸上再没有了青春年少时的神采。
再后来听说姐夫跑了，姐姐一个人在家带着儿子生活。孩子不会走不会自己吃饭，事事都得姐姐打理，姐姐想给孩子很好的爱，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想让孩子吃好的穿好的。
那年过年见到姐姐，愈发显得清瘦，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笑着，依然是那么亲切。她身上穿的还是十几年前的衣服，有个洞，打了补丁，那件衣服我当时也有，只是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见姐姐这般模样，我的眼睛不觉得就红了。虽然不敢提及，但又不得不问，当听她说姐夫还是杳无音讯的时候，姐姐的无奈我感同身受。当时恐怕是姐姐一生中很落魄的时候，因为照顾孩子不能工作，家里积蓄花光，又不能一直让娘家接济。此时想想，都不知道姐姐是怎么熬过那段灰暗岁月的。
我说：姐姐你去找工作上班吧，总得糊口啊，把孩子让他奶奶看着，你挣开钱可再去找医生给孩子看病，要不这样你娘俩都得饿死！
姐姐当时没有去找工作。后来也许是真的生活不下去了，才不得已把孩子让婆婆看着，自己去厂里打工。没多久，她回去看孩子，婆婆指着西坡方向对她冷嘲热讽道：你还记得你有个孩子啊，去看吧，在那里呢！姐姐疯了一样跑向山头，一座小小的坟头孤零零地堆在荒坡上，姐姐扑在孩子的坟上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
没了孩子跑了丈夫，姐姐的日子好像没有了灵魂，别人也曾给姐姐介绍对象，可是姐姐总拿还没有离婚为由拒绝，好狠心的男人啊！你不负你该负的责任，你就赶紧给姐离婚啊，这样躲着拖着算怎么回事！我那时候恨极了那个我该叫姐夫的男人，总觉得姐姐所承受的苦痛都是拜他所赐！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姐姐总算缓过来了，脸上又有了久违的笑容。忽一日那男的回来了，想来接姐回去，憨厚的叔叔婶婶也没有难为他，心里想着这次他总该会对姐姐好了。
第二年姐姐剖腹产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看孩子一切正常，姐姐开心地给在北京的我大姐打电话说：以后可得告诉咱们姐妹们，生孩子一定要剖腹产！
姐姐的生活逐渐步入了正轨，她们去新乡开了药店，看着她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我的心才算放下了。
可是好景不长，孩子三周岁那年，姐姐的膝关节处感觉疼痛，去检查发现是个肿瘤，而且是恶性的，赶紧住院手术，以为可以痊愈，可是没用，竟然转移到肺部了。那年我去看望她，她的脸因为激素药的副作用，肿胀了好多。她依然对我亲切地微笑着，当我面喝下一碗粥吃下半个馒头，那男人当着姐姐的面，对我说：药已经用到了极限，医生说不能再大量了，可是没有办法，只能这样维持了，这病不好治。我的心一下子冰凉冰凉的，眼睛不觉得又红了。我抬起头望着她家的屋顶，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更不想让姐姐看到。我多么希望是那男人骗我，我当时很恨那个男人，恨他当着姐姐的面说这些话，这不是在往姐姐已经支离破碎的心上插刀子吗？我固执地以为姐姐患癌与他有直接关系，他负了姐姐一世的深情，她让姐姐承受这辈子很不该承受的痛苦，即使他那样不管不顾，丢下她们孤儿寡母，可是姐姐依然那么深爱着他等待着他，那样一种无望的等待，是何等的难熬！在娘家养尊处优的姐姐，嫁给他后却过得如此不堪，一向好强的姐姐不愿透露她的无奈，不愿诉说她的委屈，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断牙齿和血吞。直至今天，我才逐渐体会到姐姐当年是有多么无奈和凄凉。
接到姐姐去世的消息，我是一路哭着过去的，姐姐才三十六岁，正是人生好时节，却就这样走了。看着躺在草铺上穿着普通军大衣的姐姐，心里更加悲伤，临走姐姐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幼小的儿子，根本不懂什么是死亡，不知道妈妈从此就和他阴阳两隔，再也不能亲他抱他哄他入眠。我和我的亲人们嚎啕大哭，从此再也看不到姐姐的如花笑颜！
谨用此文悼念离世十二年的芙蓉姐姐，愿你在天堂安好！
—— The End ——
张爱芳 林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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