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斌(四川)
当绿皮火车即将离开我们的视野,高速列车已向我们急速驶来。
绿皮火车像条巨蟒,在山水之间扭动着爬行,也在大山里盘旋缠绕。动车像颗彗星,一晃过去,拖着长长的尾巴,毫不留情地把我们甩在千里之外的想象之中。
我常常在成绵高速段开车,有时旁边几杆子远就并行着一段高铁,隔着密闭的车窗,我都能听见动车组“唰”的一声擦肩而过或者跑到前面去了。那车上都是赶时间的人,和我一样。很近我从老家回来,走到青白江那一段,看见旁边动车组近在咫尺,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快了,我还依稀看到车上的乘客都戴着口罩。
我很不喜欢坐火车,尤其一个人出行就更不乐意,除非没有其他办法。以前一个人孤独地坐了多年火车,感觉特别寂寞、无聊。但长期以来也形成了自己单独出远门的习惯,至于有不有人送行都不在乎,一个人反而走得洒脱。现在出门,动车高铁两小时内可以,时间长了,则需人同行。我想保持少年的天真,毕竟也见过些世面;我想涌起青春的热血,却已经不再年轻;我想保持中年的淡定,却免不了冒出一丝躁动。
我十六七岁时便开始赶火车。有时从县城出发,有时从普济中学背后的那个小站上车。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经常在县城与绵阳之间来回奔走,那时有一趟慢车“成都——普济”(504/503次)往返。有一次,我背着挎包,包内夹层里装了一匝面值五元的人民币。出发前,母亲用针线把夹层开口处缝得严严实实的,相当于多了一道保险。挎包随身寸步不离,夜晚睡觉,就把它垫在脑壳下面当枕头。那趟慢车早上8:30从县城出发,下午4:30左右才能到达绵阳站。火车在崇山峻岭中走走停停,沿路的小站我几乎都能背下来。什么“马鞍塘、罗妙真、大炉山”呀,名字怪好听,却都在大山的脚下,一仰头也只能看见簸箕大一块天。当然,像“白田坝、沙溪坝、竹园坝”这些就算“大站”了,一眼从车窗看出去,总有那么大一块平地。无疑,——“马角坝”是真正的大站。高中毕业后,我参军去云南,出发时仍然坐上那趟慢车去遥远的边防前线。满车厢都是清一色的新兵,我的寂寞感倒是减少了许多。只是火车一路上仍然像往常那样的缓慢,我就想:既然前线那么需要兵员,就不能走快点么?
我很先尝试着坐地铁,都有些不习惯。只要一走进车站,就会想起那种人山人海、大包小包和匆忙错愕的景象,怎么也忘不了。好在赶地铁的时间和路程都很短,不一会就该下车了。
前年,当成都地铁7号线开通的时候,我的新房子也装修好了。那儿已经出了中环路(原2.5环),十分靠近三环路。我搬进了新家,上班经常来回坐地铁,那熟悉而又伤胃的“咔嗒咔哒”“哐当哐当”的声音常常把我的思绪拉回到将近30年前。
我记得1991年的春节来得非常晚,2月14日才是除夕。刚过完正月初七,我所在的军校就收假了。我吃过早饭即从老家出发,经县城辗转赶到广元火车站时已是黄昏十分。
火车站广场上黑压压一片,满眼都是坐着或躺着的外出打工的人;很多买不到票、上不了车的人,一团一团地围坐在一起,广场上一时间变成了地铺;还有抱着孩子的父母们,双眼无神地不知望着哪儿。
我想起了放假时队长宣布的纪律:收假集合点名时只要迟到1分钟——警告处分!我艰难地钻过人群,再越过一道道人墙,才吃力地进入候车厅。候车厅里人头漂浮,根本没有空余的地方。夜晚9点20分,我随着河流一样的人群涌进站台,一列开往西安的列车已经停靠,但是车门却紧闭着,任凭站台上的人群哭喊怒骂也无济于事。
想起队长宣布的那条纪律,我同样焦急万分。就在快要崩溃的时候,我忽然看见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中年大汉向我这边走来。他手拿一把铁锤,隔一段就敲一下火车轮毂,我忽然觉得救星来了!便向他大声求救:“大叔!我要急着赶回部队去,你就让我上车吧!”他打量了我一番,说了声跟我来!我紧跟着他往前走了不到半截车厢,他站在一个窗户下边,用他的大手猛拍了两下,然后喊到:“把窗子打开!”别说他这一嗓子还挺好使,窗户打开了。他对我说,你上去吧。我赶紧对他说谢谢,他说你翻进去吧!
我用力一跃,双手紧扒在列车窗户的边沿,大叔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我趁势翻进车厢。进到车厢里,我看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好不容易跨过小桌板,从拥挤的人群中落下,才慢慢站稳身子,我心想上了车就稳当了。可不知过了多久,列车才缓缓启动。后来听乘客们说才知道,这是一趟成都开往西安的加班车,慢车,见站就停,遇车就让。一个夜晚,我只觉得自己漂浮在人群的海洋里,无需用力就能站稳,站着还能安心睡觉,只是常常在猛挤一下中又会醒来。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你要是站累了想换只脚,可刚把这只脚提起来,旁边就有另一只脚马上占了,你根本就别想再放下去。
天亮时分,列车停靠在一个大站,我透过窗户看到一个水泥桩站牌,上面写着站名——宝鸡。我想,这车太慢了,要准时赶回学校不太可能了,我要是到宝鸡客运站坐大巴去西安兴许都要快得多。于是我从窗户翻出去,到了站台上四下一望,除了隔着无数条铁轨伸向远方,其它什么也看不见。我自知无法越过那无数条生死线,索性再次一跃,翻回到车厢里。
下午4点37分,列车终于停靠在西安火车站。我心急火燎地冲出去,赶紧搭上了一辆的士。我对司机说,师傅,请你快一点,我到王曲镇上的通信学院,你一定要在6点前赶到!师傅说,这里到长安县(韦曲)没有问题,路熟,再往下你就带路了啊。我说好,只要你在6点之前赶到就行,否则我就要挨处分了!师傅说,你们部队真那么厉害呀,还真给处分啊?我又一次郑重地点点头——是的。
出租车一路疾驰,丝毫没有耽误时间。我在校门口下车进入校园,一路飞奔着冲上我们一队所在的学员楼五楼。站在队部门口时,我的手表告诉我:5点53分。也就是说,我一路争分夺秒赶出了7分钟的空余时间,而这一点宝贵的时间也让我好像完成了一次紧急避险似的。
队长和教导员那会儿都在队部办公室,我报到销假之后,心中这块石头终于落地。我回到2班宿舍,刚换上军装,整理好军容,扎上腰带,急促的哨音就响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俱乐部集合——点名!”那是值班区队长发出的号令,他来自内蒙古,一声长啸还带着草原的味道。
我站在立如青松般的队列里。随着队长的呼点,同学们此起彼伏的应答声告诉我,紧张火热的新学期又将开始了。
自那以后,别说坐火车,就是跟我提起“火车”这个词,我都感觉到厌烦。时隔这么多年,内心感受依然如此。
进入新世纪以来,经济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四通八达的快速交通网也让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小。近几年又开始热衷于聚会,大多是以毕业为主题的,什么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军校毕业;什么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纪念等等。2018年8月中旬,我们军校同学聚会,武汉同学作为东道主承办,结果只有东北和新疆的同学坐飞机过去,其余各地全部都是动车前往。我跟他们开玩笑说,现在流行坐动车。快速、便捷、舒适的专线动车,确实极大地方便了人们的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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